可如果這把刀,來自75年前,捅在你曾爺爺身上,反擊雖遲但到,你爺爺還了對方一刀。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,有兩個民族的人,對待一場久遠的仇恨,堅定執行著以血償血的復仇之路。傷害、還手,傷害……如同一個怎麼也沒法中止的循環。
和李安的《斷背山》一起入圍次年奧斯卡最佳影片,算是好萊塢大導斯皮爾伯格較冷門的一部。風格在他的作品序列里獨樹一幟:暗黑、冷峻、殘酷……試圖用這次以色列特工對慘案策劃者的反擊,審視這場延續了快百年的仇恨。斯皮爾伯格是猶太人,這也是他繼《辛德勒的名單》后,第二次涉足自己本民族的議題。1972年8月26日,第20屆奧運會在德國首府慕尼黑召開。有史以來,規模最大、參賽國家最多、運動員人數最多、比賽項目最多及女性項目最多。甚至,在二戰中飽受納粹迫害的猶太人,也就是以色列代表團化干戈為玉帛,前來參賽。他們迅速偽裝,輕車熟路找到目的地,以色列運動員的宿舍樓。有的臉被貫穿,生生燒出了個大洞;有的後背被打成蜂窩。一名摔跤教練和一名舉重選手被當場槍殺,其餘九名運動員和兩名保安被扣押。這群恐怖分子出自「黑色九月(BSO)」,隸屬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中的激進派。他們聲明,要求以色列和聯邦德國政府釋放256名巴解組織成員,換取人質的自由。德國當局被迫同恐怖分子展開談判,假意答應歹徒,為他們提供飛機,並准許其攜帶人質離境。可由於部署不周,經過機場一個多小時的槍戰,恐怖分子盡數被擊斃,但11名人質也命喪槍口。在奧運會這樣一個以和平、公正、愛與和諧為本的賽事期間,鮮血寫就了最大的諷刺。他是以色列情報機構摩薩德(Mossad)的工作人員,老婆懷孕七個月,生活平靜、幸福。他奉命擔任隊長,和其他4名成員一起,組成刺殺小隊,挨個追殺策劃了這次綁架的11名頭目。但總理梅厄覺得,實施行動的恐怖分子都死了,可罪惡並沒有得到真正的制裁。可具體到他們每個人,站在道義的制高點,法律的另一面,以正義之名,行殺人放火之事,卻又是另外一番心境。復仇小組,不同於007和伊森·亨特(雖然特工之一在那一年確實接任出演了新007)。每次都帶著叫人大開眼界的新式武器,開豪車,穿高定,美女為伴,宛如貴族一般開展任務。這五人,都沒有從事過情報工作,因為平凡是最好的掩體。比如,男主做過總理保鏢,有身手,可以實地執行刺殺。老古板的行政人員再三向男主強調,收據,收據,收據。鏡頭懟上大喊大叫的公務員,他的臉半隱在陰影里,扭曲、猙獰、恐怖。文件被重重地摔在桌上,揚起大片灰塵,暗示著他們的命運。在理想的光環下,他們不過一撮被迫捲入政治的炮灰,大手一翻,就被碾為齏粉。一個慌張又亢奮,看似膽小卻能先開槍;一個掏槍不利索,明明善良,卻也在最後毫不留情開火。沒有天衣無縫的計劃、矯健的身手、華麗的槍戰、暴力美學。而是突然、密集、響亮的槍響,和緩慢、平靜而無聲的死亡。這兩個原本面善,為正義而戰的年輕人,在昏暗的光影里令人不寒而慄。原來,當正義以殘暴的面目展露時,竟然變得和邪惡一樣可怖。電影里,導演為每一個被殺掉的巴勒斯坦人都著了筆墨。外交官,他有美麗的妻子,在他們看來,巴以雙方是「冤冤相報何時了」。是的,與《辛德勒的名單》一樣,這裡也有一位紅衣小姑娘。但也同樣,她身上的純良並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,她的父親無情地殺害著以色列人,又被以色列人無情殺害。有一位住在旅館的教授,以為隔壁房間的男主是新來的旅客,熱情地找他寒暄,和他開玩笑。作為猶太人的斯皮爾伯格,在這部電影里並沒有宣揚仇恨、民族主義。而是呈現了他們民族的宿敵,那些巴勒斯坦恐怖分子人性、平凡的一面。原本該成為民族英雄的殺手小組,卻一步一步陷入泥淖。
這種處理,若是放在簡中語境下,簡直就是「屁股歪」。《慕尼黑》改編自被以色列政府強烈譴責的半紀實小說《天譴:以色列針對」慕尼黑慘案「的復仇》(Vengeance: The True Story of an IsraeliCounter-TerroristTeam)。據說取自特工小組之一的真實經歷。這一復仇行動也因為以色列政府的保密而無從求證。摩薩德想要的理想特工,如同做工精良的機器那般精確、平靜,又可依賴。從某種程度上說,特工不需要工作熱情,只需要像電腦晶元和磁羅盤那樣工作就可以了。特工的表現不是基於自己對任務的感受,不能表現得笨拙或者敏感,也不需要有創造性或者對工作的忠誠。特工應該是熱情的愛國主義者,但是不能有狂熱的傾向:是鸚鵡人,但是不能有自己的思想。
刺殺小隊執行任務時,偶遇一隊巴解士兵,他們情急之下偽裝成同道中人巴斯克分離黨成員。你們沒有實力,為什麼一定要建國,一定要回到那片不毛之地。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理性交流,可誰也無法把對方說服。但發現沒,儘管立場不同,但他們沒有衝突,沒有鬥爭,而是擱置了問題。不久之後,男主在執行任務時,親眼看到了阿里死在了自己眼前。他們沖入頭目家中,對著當事人就是一頓掃射,留下當事人惶恐的家人。這個鏡頭停留得雖然短暫,但足以讓我們看清他眼裡的驚愕。
小組裡比較年長的西裝大叔,被美女殺手裸殺於酒店房間,於是特工小組商量,先暫停任務,為隊友報仇。
在踏上找殺手的火車前,會做炸彈的隊友猶豫了,他開始懷疑」血債血償「。隨著電影的色調越來越暗,他由最開始會在任務完成和夥伴一起慶祝勝利,變得神經緊張,草木皆兵。從那個宏大的敘事里逃出,逃到了美國,逃到了自己家人身邊。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,是他和自己在情報局的前領導分道揚鑣。鏡頭裡,曼哈頓東河海濱,矗立著兩座紐約的標誌性建築,雙子塔。聊電影的此刻,同源的仇恨在遠方引爆了又一出悲劇,以11320條生命為代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