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奘晚年多病遭弟子質疑,跌倒數天後圓寂,兩字遺言激勵後人千年 加载评论...
靈修  修行圈  2023-12-09 19:30

「玄奘到底有沒有證果?他的修為到底如何?」

在這裡要強調一點的是,這並非是一個新問題。在玄奘大師晚年的時候,他的弟子就曾經質疑過他,其中直接的原因就在於,玄奘三藏晚年多病且數次垂危。

從世俗的學術的角度來看,玄奘大師可以稱得上是「千古一人」。比起朱士行、法顯、義凈、智猛等西行求法的高僧,玄奘三藏的學術成就無疑是最高的。然而,在佛教僧團的內部,對於玄奘三藏的評價一直存在分歧。

比如,禪宗、天台宗、賢首宗(華嚴)等宗派,就與玄奘創立的法相宗,產生了十分根本的分歧。而在玄奘三藏的證果問題上,千百年來也一直爭論不休。有大德認為其只在初地,有大德認為其只在二地。

但也有人根據其晚年的多病多難,以及其不甚祥瑞的「跌倒圓寂」,斷定其只是凡夫。當然,這一論點的另一論據,依舊與玄奘本人闡揚的法相唯識理論,有十分密切的關係。

故而,本章我們就上述的幾點疑問,稍稍地討論一下。當然,筆者僅僅傾向於「介紹、還原一些佛教史上的疑問」,而並非有意「批評、妄議祖師大德的成就」。

在這裡,我們先簡單地回顧一下,玄奘三藏的學術成就。

其實,大眾了解玄奘的根本來源,是他西行求法的「副產品」——《大唐西域記》。這部遊記類型的文本,自然是要比佛經讀起來簡單有趣。在千年以前的唐朝時期,人們對於世界的認識是有限的,而玄奘三藏的《大唐西域記》,打開了人們認知未知世界的窗口。

「大大小小的邦國,形形色色的風物,迥然不同的風俗。乃至是不同膚色、種族、語言、服飾的人群,廣袤土地上神奇荒誕的傳說,還有玄奘本人九死一生的旅行經歷。這一切都匯聚到《大唐西域記》中,它的吸引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。」

以至於,到了明朝時期,吳承恩還根據這部書以及民間演義,寫出了一部《西遊記》。從此以後,「唐僧」的形象就固定了下來,取代了歷史上真實的玄奘三藏的模樣。

但是,稍微有點歷史常識的讀者,都應當知曉一個問題。《大唐西域記》這本書,實際上並非是玄奘本人主動「寫」的,而是李世民出於軍事和政治的需求,請玄奘將其西行經歷記錄下來。

而玄奘三藏本人,似乎對於《大唐西域記》也並不重視。與他翻譯佛經的嚴謹態度不同,這部遊記是由「玄奘口述,辯機綴文」。

雖然在客觀以及世俗的層面上來講,《大唐西域記》的價值和意義十分重大。在歷史考古學家眼中,它的重要性和貢獻,要比玄奘帶回來的一大堆佛經重要得多。

為什麼這麼講呢?因為近現代關於南亞的考古和歷史研究,很大一部分的史籍資料,來源於我們國家,尤其是佛教內部的典籍。千百年來,無數的高僧大德,懷著虔誠的心態西行求法,他們在歸來后寫下了自己的見聞。

而《大唐西域記》,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。印度、巴基斯坦、尼泊爾等地區的很多歷史遺迹,都是根據我國的這些史料指導發掘的。

鹿野苑、菩提伽耶、那爛陀寺以及諸多的古城、石像、石柱、器皿,都直接根據《大唐西域記》的指導得以重見天日。

值得一提的是,印度國徽中的「四隻獅子」,其實也與玄奘的這部著作有關。南亞次大陸這個地方,普遍不注重歷史和文字記載,依賴於「口傳心授」式的語言。時過境遷,他們口中的「歷史」實際上十分混亂,甚至可以說等同於「神話」。而有些重要的事件和人物,他們根本都不知道。

比如,現在被視為印度最偉大帝王之一的「」阿育王。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,他以及他所建立的偉大王朝,都消失在荒煙蔓草中不被人記起。直到近代考古學家,根據玄奘以及中國其他古籍的記載,精準地發掘出了「鹿野苑遺址」。

在這一遺址中,人們發現了著名的「阿育王石柱」,現在印度國徽上的四隻獅子,就來源於這根石柱。事實上,整個印度史的重建,與玄奘等高僧留下的文本資料,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繫。

「沒有玄奘等人的西行壯舉以及文字記載,印度歷史很難有清晰的脈絡。」這樣的評價,是東西方史學界所公認的。

除此之外,玄奘大師所途經的中亞、西亞部分地區,也就是所謂的「西域三十六國」。在一些歷史遺迹的整理髮掘上,也需要參考、借鑒他留下的《大唐西域記》。至於具體的一些情況,在本章中就不去敘述了,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行查閱相關資料。

除去《大唐西域記》的重要學術價值外,玄奘大師的偉大人格與精神,也是後人銘記稱讚他的原因。

玄奘是一個偷渡者。但他並非是為了自己的私利,而是為了自己的信仰,他私自出境迫不得已。但學有所成之後,他還是選擇回到自己的祖國,將自己的所學帶了回來。這種至誠至真的精神,感動了當時的唐王李世民,感動了唐朝的億萬百姓,也感動了千百年來的無數僧俗。

在回國前,玄奘大師有所顧及,為此他暫時停留在高昌這個西域國家。隨後,他派遣自己的弟子,帶著自己親手寫的表章,跟隨西域的商隊前往長安,呈給唐王李世民。李世民看后十分感慨,批准了他回國的請求,並且表示不再追究。

當時李世民忙著打高句麗,於是派房玄齡負責迎接玄奘,可見對於這件事的重視程度。玄奘在距離長安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,長安的百姓就轟動了,百萬人接連幾天站在路旁迎接。

「傾都罷市,夾道相迎......自聖朝以來,未之有也。」

見過大世面的房玄齡以及太子李治,都被這樣的盛況嚇了一跳。但對於玄奘來說,這樣的場面他實在見得太多,他的高光時刻遠不止於此。

在曲女城,玄奘以一人之力,無遮大會上與大乘、小乘、外道三方學者上萬人辯論。玄奘作為辯主,數十天內無一敵手,從此聲震五印。被大乘學僧尊稱為「大乘天」,被小乘學者尊稱為「解脫天」,當下就有許多外道皈依。

玄奘西行17年,行程超過5萬里,經歷了大大小小上百個國家和地區。跋山涉水、數次遇險,經歷了無數的艱難險阻,憑藉著頑強的毅力,最終達成了自己的目的。很多國家的國王,聽說他是大唐來的和尚,都驚為天人,要與他「共分天下」而不得。

「中華民族之精神脊樑。」

玄奘的這種精神,是中國人的精神,後世的梁啟超先生如此評價他。但是,這些成就與評價,都是來自於教外的、世俗的,而沒有涉及到教內的、修證的地步。對於玄奘的認識,擺脫了「唐僧」形象的大部分人,也只能到這一步了。

那麼站在佛教內部來說,玄奘三藏客觀上的成就是什麼呢?站在修證的角度去看,他是否證果了呢?這是文章開頭提到的問題,也是本文所要探討的重點。

青年玄奘選擇西行,是為了解決不同地區不同學派高僧之間的爭議(主要是南北攝論師與地論師之間的分歧),其中的重點就在於《瑜伽師地論》。這一點,在《三藏法師傳》中,就有十分清晰的記載。而且,根據玄奘回國后的翻譯工作,也能夠證實這一點。

「法師既遍謁眾師,備飡其說,詳考其理,各擅宗塗,驗之聖典,亦隱顯有異,莫知適從,乃誓游西方以問所惑,並取《十七地論》以釋眾疑,即今之《瑜伽師地論》也。」

事實上,玄奘在貞觀十九年(公元645年)回國之後,被李世民安排在弘福寺。他在弘福寺所譯出的第一部佛經,就是《瑜伽師地論》(即《十七地論》)。這部重要的大論漢譯本共100卷,玄奘在譯出之後,還特意請求李世民為其作序。

他的這一請求遭到了拒絕,李世民反而命令他將《道德經》譯成梵文,倒傳回南亞次大陸。但在李世民的晚年,他對佛教的態度有所改觀,衰老、病痛以及內心的不安,使得他在佛教的輪迴果報尋求安慰。當然,這都是后話了,但由此可見,玄奘大師西行的最初目的十分明確。

玄奘青年西行的目的是《瑜伽師地論》,但他17年後歸來時,帶回的遠遠不止這一部經典。他對於教內的影響是十分巨大的,甚至遠遠大於他世俗意義上的影響,用「前無古人,後無來者」這八個字來形容,都絲毫不為過。

玄奘在教內最大的貢獻,就是將當時最原汁原味的印度佛教,幾乎不變地搬到了漢地。與之前的所有高僧都不同,玄奘三藏帶回的佛法是有傳承、有體系而且貫通大乘的。

縱觀整個印度佛教史,那爛陀寺學派是最後的光輝頂點,此後佛教在印度便永久地衰落了。公元5世紀前後的印度佛教,高僧輩出、大德雲集,陳那、護法、法稱、德慧、安慧、慧護等大論師,都集中地出現在那個時代。

可以說,這是繼龍樹、世親、無著等大乘宗師湧現之後,佛教內部又一次人才輩出的時刻。當時印度的佛教中心,便是後來玄奘跟隨戒賢法師學習的那爛陀寺。實際上,在玄奘去往天竺之前,隨著絲綢之路來到中土的外國沙門,就已經將那爛陀寺的名聲傳了過來。玄奘三藏對於那爛陀寺,早已是心嚮往之,求取《瑜伽師地論》只不過是一個契機。

那爛陀寺是古印度經院派的代表,但它的學風又自由開放,是名副其實的佛教中心。當玄奘抵達這裡的時候,就發現那爛陀寺學派林立,不僅可以見到大乘的僧團,也可以見到小乘的僧團。彼此之間既有各自的研究重點,但也會時不時地進行交流,總而言之,這裡的學術氛圍相當好。

那爛陀寺有著規模宏大的教學體系,而且分為了最基本的五個科目,在這五個科目下又進行具體的細分。並且,這裡有著嚴謹的修學次第,頂級的教學僧侶以及良好的學習環境。我國歷史上,有兩位高僧曾抵達那爛陀寺學習,一位是玄奘,一位是之後的義凈大師。

玄奘是公元6世紀中期去的,義凈是公元7世紀末期去的。玄奘三藏去的時候,那爛陀寺處在輝煌的頂點,而到了義凈大師去的時候,它已經開始衰落了。但即便是這樣,從義凈大師的《南海寄歸內法傳》中,我們依舊能夠感受到那爛陀寺的盛況。

「致想因明,虔誠《俱舍》,尋《理門論》比量善成,習《本生貫》清才秀髮,然後函丈傳授,經三二年,多在那爛陀寺或居跋臘比國。」

從他的敘述中,我們能夠看出,那爛陀寺的教學體系十分成熟。有因明科、對法科、中觀科、瑜伽科以及戒律科,這與玄奘大師帶回國內的體系,基本是一致的。

玄奘三藏由於創立了唯識法相宗的緣故,很多人總以為他只注重有宗的經典,而忽視空宗。或者說,他只重視大乘的經典,而忽視小乘。但實際上,這都是有失偏頗的,在有宗、空宗以及俱舍論方面,玄奘大師都傾注了大量的心血,並且形成了完備的體系。

玄奘和義凈,是古印度那爛陀寺學派的漢地代表,他們兩個人可以看成是開拓與繼承的關係。

在對法上,玄奘三藏譯出了《阿毗達磨俱舍論》(小乘)、《大乘阿毗達磨集論》、《順正理論》等等。雖然,在玄奘西行之前,漢地關於《俱舍論》的翻譯研究已經具有規模且僧才輩出,但它真正地形成完備的體系,還是要歸功於玄奘譯出的一系列相關經典。而《集論》、《順正理論》,則更是玄奘率先帶回來且發揚的。

在因明方面,玄奘三藏無疑是漢地的首倡者,他也是陳那、法護的完美繼承人。雖然,玄奘在這方面翻譯出來的著作不多,只有《理門論》和《入正理論》這兩部代表作。但是,他繼承了戒賢一系的因明理論,並且在日後的講學中將其發揚光大。總的來說,玄奘的貢獻有兩點。

  • 第一,他擺脫了傳統因明學在「立破」上的束縛,用「量」將因明學獨立了出來;

  • 第二,玄奘劃清了「因明」和「內明」的界限,使其擁有了獨立的屬性。

而在中觀科方面,玄奘同樣做出了十分巨大的貢獻。他跟隨戒賢法師學習的時候,不僅《瑜伽師地論》聽了三遍,連《中論》、《百論》也聽了三遍。後來,他又修習了《廣百論》以及《廣百論釋》等等。回到漢地之後,玄奘三藏譯出了中觀方面的經典3部,般若方面的經典2部。

他圓寂之前翻譯的最後一部經典,就是600卷的《大般若經》,有600萬字左右,是佛經中最長的一部。而玄奘譯出的最為流行的一部經典,就是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,僅僅200多字。所以說,玄奘三藏對於中觀般若的貢獻,還是十分巨大的。

至於瑜伽科方面,那就更不必提了,玄奘不僅是開創者,而且千年以來一直站在頂點。他在這方面的譯作,被稱為「一本十支」,即以《瑜伽師地論》為主體,《成唯識論》、《唯識三十頌》等其餘十部經典為兩翼。他將在那爛陀寺的所學帶回了國內,並且貫通中觀唯識,以二諦立宗,繼承了古印度那爛陀寺學派的傳統。

即便是在戒律科方面,玄奘的貢獻雖然不算突出,但這只是相對於他的其他四科而言。義凈大師是小乘律的主要傳入者之一,而玄奘則傳入了唯一的「大乘瑜伽戒」戒本,對後世的影響十分深遠。

那麼,既然玄奘三藏在教內的成就也如此巨大,為何他還是難逃爭議呢?這其實與佛法的土壤有很大的關係,也就是我們經常談到的中國人的根器問題。

玄奘三藏帶來的那爛陀寺體系,的的確確是經院學派的高峰,也的的確確是佛教哲學的光輝頂點。但是,他由此不得不面對兩個巨大的難題,一個是生活來源,一個是發展信眾。

經院派的學僧們,是完全脫離實際生產的,他們必須要依靠大功德主的供養才行。中國長久以來,都是一個世俗的王權國家,除去梁武帝這樣的皇帝之外,幾乎不存在什麼皇帝虔誠地信奉某一宗教。

由此,歸國之後的玄奘,不得不在世俗和佛法中糾纏。比如,他曾奉命將《道德經》譯成梵文,而他自己是不大情願的。再比如,李世民曾數次請他還俗做官,這對於玄奘實際上是一種侮辱。但即便如此,玄奘居住在弘福寺翻譯佛經,依舊要處理不少的俗世。每天都有達官貴人前來拜佛,玄奘又不得不去接待他們,這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。

玄奘本人預料到了這種情況,他在回國之初,就請求去少林寺譯經,但遭到了李世民的拒絕。玄奘所發的誓願很宏大,為此,他不得不抓緊一切時間工作。過度忙碌的譯經工作,極度地摧殘了他的身體,晚年的玄奘一直在病痛中度過。

還有一點則是,玄奘帶回的佛法,與漢地流行的理念十分不同。其中,最令人不能接受的,就是「一闡提能不能成佛」以及「阿賴耶識與如來藏關係」,這兩大漢傳佛教的支柱問題。

「一闡提能不能成佛」,這個問題在漢地經歷了十分曲折的發展歷程。著名的道生大師,就因為曾經提出「一闡提能成佛」(一闡提,十惡不赦之人),而遭到僧團的擯出。道生十分傷心,只能對著頑石說法,結果石頭都頻頻點頭。當然,這只是具有文學色彩的一個佛教故事,「頑石點頭」的真實性不大。

「一闡提不能成佛」,確實是《大般涅槃經》傳入之前,漢地的普遍觀點。但隨著這部經典的傳入,「涅槃學」橫掃地論師和攝論師,成為了南北朝以後的顯學。它與如來藏與阿賴耶識之間進行了理論的融合,發展成為了我們今天所熟知的「佛性論」。這也就是,「一切眾生皆有佛性」,幾乎成為了今天我們對佛教的基本認知。

但玄奘歸國之後,他並不這樣認為。他繼承了印度佛教的」種姓制度「,認為」一闡提不能成佛「。玄奘贊同了戒賢及那爛陀寺學派的「五姓說」,認為其中的一個「姓」,無論如何修行,都不可能成佛。

這自然引起了軒然大波,在當時就有很多漢地僧人,對玄奘創立的唯識法相學不以為然。雖然,法相學經過玄奘高足窺基的努力,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,但窺基圓寂以後就逐漸失傳了。

而玄奘在關於如來藏和阿賴耶識的問題上,也與漢地的僧人有明顯的不同。以菩提流支為代表的地論師,分為了兩派,一派根據《十地經論》,認為「阿賴耶識」等於「自性清凈心」,都是「真心」。而另一派,同樣是根據《十地經論》,認為「阿賴耶識」不等於「自性清凈心」,是「妄心」。

翻譯《攝大乘論》的真諦,則是攝論師的開山祖師,攝論師們傾向於調和。即,「阿賴耶識」既不是妄心,也不是真心,它是溝通真心與妄心的橋樑。但十分明顯,這是受到如來藏思想影響的說法,真諦三藏是「夾帶私貨」的。當然,這倒不是筆者的私見,這是學界關於真諦系攝論師的評價。

而玄奘後來也譯出了《攝大乘論》,但他非常明確地指出,「阿賴耶識」是「妄心」。玄奘更加接近世親、無著的思想,而真諦則受到中觀系如來藏思想的影響。

關於這個分歧,直到現在都沒能理清楚。但玄奘的唯識學,與另一派瑜伽行派的唯識學說,又有著重大的分歧。玄奘的唯識學,屬於「唯識今學」,他傾向於認為雜染的「阿賴耶識」,通過修行能轉變為清凈的種子。但與之對應的,是北魏菩提流支三藏的「唯識古學」,這一派則認為,雜染和清凈的平台不同,兩者無法進行轉換,所以又提出了一個「第九識」,也就是「末那識」。

所以,在這個問題上,不同學派之間又有了相當大的爭議。而更為重要的一點是,玄奘三藏畢生倡導的唯識學,與中土眾生的根器難以相容。

「中土重性而不重相。」

所以,以禪宗為代表的「性宗」,在中土發展得相當好。若不是後來凈土宗出現,招攬了大批信眾,禪宗一直都會成為漢傳的主流。而以唯識學為代表的「相宗」,則因為其繁瑣的名相,很難被中國人所接受,逐漸地消亡了。尤其是唯識法相宗,在玄奘、窺基之後絕跡千年,直到近代才被重新重視起來。在這方面,日本倒是幫了不少忙,他們又將資料倒傳了回來。

還有最關鍵的一點,那就是玄奘本人一再受挫,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。這不僅引起了弟子們的懷疑,甚至連他自己都懷疑起來——「我翻譯了這麼多佛經,究竟對不對呢?」

玄奘回國之初,與李世民等人斡旋,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。但此時,李世民又去世了,高宗李治上位之後大肆打擊老臣,玄奘被捲入其中,遭到了李治的長期軟禁。

玄奘晚年一直居住在玉華宮(后改為玉華寺),這其實是他自己要求的。因為在此之前,李治將其安置在皇宮之內,派遣專人看守他。名義上,李治是為了讓「老師」更好地譯經,但實際上就是變相軟禁。玄奘在不久之後就生病了,不得不偷偷地出宮治病,消息泄露后朝野一片嘩然。

李治感覺臉上無光,叱責了玄奘。玄奘此時要求前往少林寺養老,遭到拒絕。無奈之下,只能請求去玉華宮居住,並主動要求李治派護衛看守。這次,李治算是答應了玄奘,但只允許一部分弟子陪侍,並且在四周布置了安保力量。

這些事情,使得玄奘很受精神打擊。住進玉華寺之前,勞碌的工作使得他的身體衰敗,經常性地生病。而在搬入玉華寺之後,他的身體更加差了,玄奘甚至預示了自己時日無多。

「玄奘今年六十有五,必當卒命於此伽藍,經部甚大,每懼不終,人人努力加勤,勿辭勞苦。」

玄奘在玉華寺對弟子說出了這樣的話。此時距離他譯出《大般若經》,還有一段時間,但他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了。在不久之後,他再次交代了自己的後事,這次十分鄭重。

「若無常后,汝等遣我宜從儉省,可以蘧蒢裹送,仍擇山澗僻處安置,勿近宮寺。不凈之身,宜須屏遠。」

玄奘一輩子都想去少林寺圖個清凈,但一生都未能如願。為此,他交待弟子,自己的埋骨處不要靠近繁華的宮殿,應當選擇僻靜的山林。當然,他的這一願望也沒能實現,甚至因為李治的緣故,武則天後來將他的墳墓遷葬了。

弟子們看到玄奘既受到教內的攻擊,又受到皇權的制衡,回國后的19年生活得非常辛苦。加上他的晚景如此,不禁對他的修行產生了懷疑,而玄奘本人,也懷疑過自己。

麟德元年正月初九傍晚,玄奘在玉華寺跌倒,起因是他為了越過一條小水溝。這一跌倒,他就再也沒能站起來。在一天之前,一位西域弟子前來告訴他,自己夢見莊嚴大佛倒塌了。玄奘告訴他,那是自己要圓寂了,果真如此。

跌倒后,玄奘也開始做夢。

「吾眼前有白蓮花,大於盤,鮮凈可愛。」

一天後,他又夢見成千上萬的人來迎接他。這些人帶著香花、寶幢,奏著各種各樣的樂器,駕著黃金珠寶裝飾的馬車,來到他的禪房門口迎接他。玄奘在夢中自語,我沒有如此大的功勞,為何有這麼大的供養?

弟子聽到聲音后,叫醒了他。隨後,玄奘確信自己的一生沒有白費,說出了一段話。

「奘一生已來所修福慧,准斯相貌,欲似功不唐捐,信如佛教因果並不虛也。」

在生命的最後幾天,玄奘三藏點校了自己的譯經目錄。確認無誤之後,便開始一心求生彌勒內院。麟德元年二月初四晚上開始,玄奘法師以「吉祥卧」的方式,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。

「右手支撐著頭部,左手放在左腿之上,右脅而卧。」

就這樣,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,直到二月初五的夜半時分。弟子們圍在他的身旁,請求他回答自己最後的疑惑。

「大和尚得生彌勒否?」

「得生!」

說完這最後兩個字,玄奘便圓寂了。消息傳出后,大唐百萬百姓為其送葬,隊伍一直綿延到長安城外。而玄奘大師臨終前的表現,以及他最後說出的兩個字,千年以來,也激勵了無數的學佛弟子。

不管有多麼大的爭議,大和尚親口承認,「得生」,此言定然不虛。謹以此文,頂禮大唐三藏法師玄奘,末學願深入經藏、解佛妙法。